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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谢灵运体现最高意境的《石室山》诗写的是石城山吗? [打印本页]

作者: 黄钟大犁    时间: 2022-1-28 21:10
标题: 谢灵运体现最高意境的《石室山》诗写的是石城山吗?
开篇语:今年是康乐公(侯)谢灵运离开都城,过故乡始宁墅,出守永嘉,开创山水诗派1600周年。
  唐代著名诗僧皎然在《诗式》中极力推崇谢公:
  【文章宗旨】康乐公早岁能文,性颖神澈。及通内典,心地更精,故所作诗,发皆造极。得非空王之道助邪?夫文章,天下之公器,安敢私焉?曩者尝与诸公论康乐为文,直于情性,尚于作用,不顾词彩,而风流自然。彼清景当中,天地秋色,诗之量也;庆(一作卿)云从风,舒卷万状,诗之变也。不然,何以得其格高、其气正、其体贞、其貌古、其词深、其才婉、其德宏、其调逸、其声谐哉!至如《述祖德》一章、《拟邺中》八首、《经庐陵王墓》、《临池上楼》,识度高明,盖诗中之日月也,安可攀援哉!惠休所评“谢诗如芙蓉出水”,斯言颇近矣!故能上蹑《风》、《骚》,下超魏、晋。建安制作,其椎轮乎?
  【用事】诗人皆以徵古为用事,不必尽然也。。。如康乐公《还旧园作》“偶与张、邴合,久欲归东山。”此叙志之忠,是比,非用事也。详味可知。
  【语似用事义非用事】此二门始有之,而弱手不能知也。如康乐公“彭、薛才(一作裁)知耻,贡公未遗荣。或可优贪竞,岂足称达生?”此申商榷三贤,虽许其退身,不免遗议。盖康乐欲借此成我诗,非用事也。如《古诗》:“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曹植〈赠白马王彪〉:“虚无求列仙,松子久吾欺。”又《古诗》:“师涓久不奏,谁能宣我心?”上句言仙道不可偕,次句让一作诮。求之无效。下句略似指人,如魏武呼《杜康》为酒。盖作者存其毛粉,不欲委曲伤乎天真,并非用事也。
  【重意诗例】两重意已上,皆文外之旨。若遇高手,如康乐公,览而察之,但见情性,不睹文字,盖诣道之极也。向使此道,尊之于儒,则冠六经之首;贵之于道,则居众妙之门;精之于释,则彻空王之奥。但恐徒挥斧斤,而无其质,故伯牙所以叹息也。畴昔国朝协律郎吴竞与越僧元监集秀句,二子天机素少,选又不精,多采浮浅之言,以诱蒙俗。特入瞽夫偷语之便,何异借贼兵而资盗粮,无益于诗教矣。
  历来诗评者、文人、仕宦,真正全面懂、识康乐公的,或仅皎然大师一人。笔者乃一介草民,力图“穿越”到谢公所处的时代和地理背景中,去读懂谢公和他的诗文。断断续续苦啃他诗文集和相关书籍,两年来不过是翻阅状态,未能全读。但感想多多,开篇作此文,与同道、同好者共勉。祈阅文者批评指正,毕竟文字功底有限,涉猎文史太少,贻笑大方处定当多多。
  本篇只为推介康乐公和他的诗文,不以争夺诗文中地名为目的。重点在于在《诗式》指导下,解读该诗最后六句的意境,得出该诗是谢公所有山水诗中玄学意境最高的结论。
  新昌没有忘记康乐公谢灵运。2021年,把县府前投巨资拆建竣工后的市民广场命名为“康乐广场”。广场上,巨大的《新昌赋》历史浮雕长碑中,谢灵运“伐山开径”、“谢公宿处”组合图列在正中;广场右侧,打造仿古建筑街“康乐坊”。天姥山下,建了纪念谢公的民居式小筑。这样高规格的纪念,在全国属一流。
  然而,新昌全面了解康乐公、喜读谢灵运诗文集的人还很少。因此,笔者不揣浅陋,今后会写一些介绍文,愿更多人去读、去了解谢公的诗文。

谢灵运体现最高意境的《石室山》诗写的是石城山吗?

  谢灵运(385-433),出生在会稽郡始宁县始宁墅(县治在今嵊州市三界镇),四岁时被送往钱塘道教领袖杜明师治所寄养,十五岁才入东晋都城建康(今南京市),袭祖父谢玄爵封康乐公(“诸位从公”与一品官同级别),时人称谢康乐,唐代诗仙李白敬称为谢公。
  423年秋末,谢公托病辞去做了仅13个月的永嘉太守,归隐故乡始宁县,至426年春三月,去都城任秘书监、侍中(三品大官,位同宰相);428年春告假东归,又回到始宁县,直到431年春,遭会稽太守孟某诬造他造反,匆匆赶往都城向宋文帝上书辩解,文帝“知其见诬,不欲令东归”,知道他被诬告,但不让他再回会稽始宁。此后,委屈奉旨,出守临川内使,直至蒙受“莫须有”罪名被流放广州“弃市”,没能再回故乡。这样计算,谢公成年后先后两次、头尾共有八年时间,在故乡剡溪(江)边的始宁墅中度过。
  现存谢公诗文中,可佐证谢公到过新昌的,仅有429年秋“伐木开径,直至临海”的那一次。谢公作了《登临海峤初发强中作与从弟惠连可见羊何共和之》这首叙事、抒情兼记山水的长诗,最后六句“暝投剡中宿,明登天姥岑。高高入云霓,还期那可寻?傥遇浮丘公,长绝子微音?”仅“高高入云霓”一句实际描写,加上两句问号,就引人入胜,发人寻思(笔者作有《谢灵运登天姥山诗读后感》)。谢公同时写了一篇天姥山游志,列入《游名山志》一卷中,今仅遗存的一句“天姥山上有枫千余丈,萧萧然”,就非同凡响:千余丈的登顶山岭两旁,或方圆千余丈的山顶坡地中,都是参天古枫树,在山风浩荡中,红叶纷堕、枫蒲互撞作响,呈现一片“萧萧然”的声势气氛。谢公的人格魄力诚然让李太白崇拜,但谢公的这首登天姥诗和这则天姥山游志(谢灵运集二十卷,包括《游名山志》,至宋代才散失),已足以引发太白梦中神往了,因此,才有太白“此行不为鲈鱼脍,自爱名山入剡中”的豪情和《梦游天姥吟留别》的千古绝唱。
  不过,让笔者十分困惑的是,除此之外,包围始宁县的会稽、四明、大盘、天台等四条山脉的名山主峰,谢公都没有留下一篇登山游历的诗文;他母亲外公王羲之的两大庄园,会稽兰亭和剡县金庭,也没留下他的片言记载。同时,谢公登天姥山之后,伐木开径,打通了今新昌会墅岭、儒岙台地、关岭等通往天台的陆路山道,而对于“暝投剡中宿”之剡中区域的石城(山)、沃州(山)、东岇山,谢公似乎不屑一顾,也无留下诗文。这三处,近在登天姥山的沿途两旁,各是东晋“般若学”义解高僧于法兰、支遁、竺道潜三大僧团退隐江左、安身弘法的道场;支遁“买山而隐”,王羲之、谢安等名士与这些高僧的交集,在东晋的《世说新语》中都有记载;石城山还有开山祖师昙光行头陀苦行、隐居禅修的岩窟石室。这些高僧在梁慧皎作的《高僧传》中都有传,著名度很高。照常理推想,应引起倡导、实践顿悟成佛、延心净土、发愿皈命西方的谢公的注意。而且,昙光祖师活到110岁,这对希望健康长寿、注重养生全年的谢公来说,更具寻幽访异的吸引力。但现存谢公诗文中没有明显游历过这些地方的迹象。
  笔者感觉,《石室山》一诗,似乎是谢公寻访石城山后写的。石城山(今大佛寺景区内)开山祖师昙光隐修、圆寂的天然石窟山洞——隐岳洞,与诗中的石室匹配。此石室,就在康乐广场背靠的南明山之背。山背之内称石城山,朝向新昌县府的叫南明山。南明山是908年吴越王钱镠设新昌县时取的山名。
石室山
清旦索幽异,放舟越垌郊。
莓莓兰渚急,藐藐苔岭高。
石室冠林陬,飞泉发山椒。
虚泛径千载,峥嵘非一朝。
乡村绝闻见,樵苏限风霄。
微戎无远览,总笄羡升乔。
灵域久韬隐,如与心赏交。
合欢不容言,摘芳弄寒条。
  该诗石室的所在地,各注家给出了始宁和永嘉两处。
  1958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的《谢康乐诗注》,由黄节注,是解放前后第一本谢灵运诗集,以明代焦竑校刊的《谢康乐集》为底本,把诗歌部份依行事次序编为四卷,分乐府一卷,杂诗三卷。黄节先生是全面为谢灵运诗作注的第一人,早在上世纪二十年代撰这本诗注,曾三易其稿。他在《石室山》后注:“灵运《山居赋》注,石室在小江口南岸。”注解很简洁,初读谢公诗的人比较难以明白。谢公第一次归隐始宁时,作有上万字的长赋《山居赋》(还有自注),有介绍东、南、西、北四方近、远处的地理内容,其中“近南则会以双流,萦以三洲。。。”下自注:“双流,谓剡江及小江,此二水同汇于山南,便合流注下。。。”,在“近西”内容中,又有自注:“室,石室,在小江口南岸。”嵊州学者考察研究的结果,剡江即剡溪,小江即发源于四明山,在清风桥流入剡溪的嵊溪。始宁墅与小江都在剡溪(江)的东侧。因石室在《山居赋》中记在“近西”,嵊州学者认定为剡溪西侧嶀山上石坑村民所称的仙君洞。仙君,即谢仙君,乡民奉谢灵运为乡主,自古以来立庙祭祀。(《谢灵运山居赋诗文考释》,金午江、金向银著)
  1957年古典文学出版社出的《谢灵运诗选》,由叶笑雪注,列出两处:“灵运有可能到过的石室山有二,一在始宁,《山居赋》中自注说:‘石室,在小江口南岸’;一在永嘉,《读书方舆纪要》说:‘赤水山,在(永嘉)西北百三十里,时有赤水出岩下。一名石室山,上有石室,容千人。道书以为第十二福地,亦曰大若岩。’今在诗里既无内证,又无法找到旁证,不敢断定这石室山是始宁的,还是永嘉的。”叶先生是比较谨慎的,列出两地,不作没充分依据的判定。
  1987年由中州古籍出版社出的《谢灵运集校注》,顾绍柏校注,这是明代以后第一本谢灵运的诗文集,实地考察、校注了全部诗歌,可惜文类只作简注,没有对难句难词等作注。顾先生断定石室山在永嘉:“《石室山》诗作于景平元年(423年),写诗人清晨乘船出游石室山,不由动了离俗成仙之念。石室山,黄节以为是灵运《山居赋》自注所说的‘在小江口南岸’的那一座,郝昺衡《谢灵运年谱》从之;然揣摩诗意,似指永嘉郡的石室山。诗云‘放舟越坰郊’,显然是指从郡城出发,越过郊野;若是从故乡始宁东山游,‘越坰郊’便无从说起。诗又云‘ 石室冠林陬’,突出一个冠字,正是写出了永嘉石室山的状貌。《读书方舆纪要》卷九四说,永嘉石室山又名赤水山、大若岩。若,今作‘箬’。盖以形似箬笠而得名。未闻始宁石室山有此别名。诗的后面部份称它为‘灵域’,并联想到王子乔升仙事,可见并非寻常山岭。《云笈七签》卷二十七称为第十二福地。据1981年版《浙江省地图》介绍,大箬岩(即石室山)位于永嘉县小楠溪江畔,以石、峰、洞奇秀而闻名于世,古今为游览胜地。山上有洞五十余,最大者名陶公洞,可容数千人,古地理志所说的石室山即指此。参阅《太平寰宇记》卷九九、嘉庆一统志》卷三0四。”
  1999年由李运富编注、岳麓书社出版的《谢灵运集》,2009年丁福林编选、由凤凰出版社出的《谢灵运鲍照集》等,都延用了顾绍柏的注解结论。
  顾绍柏先生断定该诗中的石室山不在始宁而在永嘉,是按诗意揣摩所得的。确实,按诗意揣摩,此石室不是嵊州学者考察后认定的嶀山上石坑村民所称的仙君洞,因为这洞不象石室,而且距剡溪江面又高又远,高达五、六百米,山高林密,在船上和登山路上都难以望见,而且不是苔岭地貌。因此,笔者以为,谢公在《山居赋》中自注的石室,当再重新考察寻找。
  但笔者发觉,顾先生揣摩诗意后的认定是有懈可击的。他按一、“越坰郊”,二、“冠”,三、“灵域”,三个典型特征词来断定石室山在永嘉的,然而,一、三两点有明显不合理处,反而是新昌石城山的石室(隐岳洞)更合理,“冠”等特征也显明。分述如下:
  一、顾先生说:“诗云‘放舟越坰郊’,显然是指从郡城出发,越过郊野;若是从故乡始宁东山出游,‘越坰郊’便无从说起。”
笔者以为,这里就有几个疑问。
  1、顾先生对“越坰郊”三字的理解或有误。他注释:“坰郊,泛指郊野。《尔雅.释地》:‘邑外谓之郊,郊外谓之牧,牧外谓之野,野外谓之林,林外谓之坰。”谢公诗中用词是特讲究而精准的,历代诗评家颂其诗两大特色,1、如同时代的鲍照赞“谢五言如初发芙蓉,自然可爱”,2、他的清新自然诗句,又是经锤炼而得的,如明王世贞《艺苑卮言》中说“三谢诗固自琢磨而得,然琢磨之极,妙亦自然”,《读书后》中说“余读谢灵运诗,初甚不能入,既入而渐爱之,以至于不能释手。其体虽或近俳,而其言有似合掌者。而至浓丽之极,而反若平淡,琢磨之极,而更似天然,则非余子所可及也。”  
  按上面对“坰郊”的注释和谢公作诗用词的讲究分析,“坰郊”应指郡城或县邑的最外围,那么,谢公诗中“越坰郊”之意,应是越过郡或县的边界了。如果谢公游的是永嘉郡或始宁县的石室,就不合这句诗意,因没出郡或县邑之界(永嘉石室山属郡治所在的永宁县),而新昌石城山的石室反而符合,因为石城山古属剡县之剡中或剡东,是始宁县的邻县,并且已是会稽郡和临海郡的交界地带了。
  2、始宁墅到底在哪?始宁墅所在地判定错误,就会导致顾先生揣摩诗意作出的判定错误。
  顾先生在《过始宁墅》、《于南山往北山经湖中瞻眺》两诗中注解,“灵运父祖并葬始宁县,并有故宅及墅”,“始宁县,在今浙江上虞县南、嵊县(州)北,城址在今嵊县(州)三界镇一带”,但他把谢玄故宅和开创卜居的始宁墅都认定在今上虞东山一带,同时又认定谢灵运拓展了始宁墅,认为《山居赋》所写南、北两处,北山即东山,南山为今嵊州嶀山、石门山一带,是谢灵运开创卜居之地,有新居(《石门新营所住》)。而他于1982年去东山考查的情况,却与他的认定相悖。他访上浦公社(乡)群众,几乎众口一词,认定东山是谢安所居,却对谢玄、谢灵运祖孙俩全无所知。顾先生因史载谢氏家族居上虞而今东山一带古属始宁县,而对谢安故宅在东山存疑,但认定谢玄故宅和开创的始宁墅在今上虞东山。
  这是让笔者很困惑的。顾先生没考察始宁县治(今三界镇)附近的车骑山下村落(嵊州认定的始宁墅址),他在注中引用了《水经注.渐江水》“浦阳江又东北经始宁县西,本上虞南乡也”,却忽略了这段话上面的更多内容,没进一步去考察查实始宁墅所在地。引录如下:
  “江水北径嵊山,山下有亭,亭带山临江,松岭森蔚,沙渚平静。浦阳江又东北径始宁县嶀山成功峤。峤壁立临江,欹路峻狭,不得并行。行者牵木稍进,不敢俯视。。。峤北有嶀浦,浦口有庙,庙甚灵验,行人及樵伐者皆先敬焉。若相侵窃,必为蛇虎所伤。北则嶀山与嵊山接,二山虽曰异县,而峰岭相连。其间倾涧怀烟,泉溪引雾,吹畦风馨,触岫延赏。是以王元琳谓之神明境,事备谢康乐《山居记》。浦阳江自嶀山东北,径太康湖,车骑将军谢玄田居所在。右滨长江,左傍连山,平陵修通,澄湖远镜。于江曲起楼,楼侧悉是桐梓,森耸可爱,居民号为桐亭楼,楼两面临江,尽升眺之趣。芦人渔子,泛滥满焉。湖中筑路,东出趋山,路甚平直。山中有三精舍,高甍凌虚、垂檐带空,俯眺平林,烟沓在下,水陆宁晏,足为避地之乡矣。江有琵琶圻,圻有古冢堕水,甓有隐起字云:筮吉龟凶,八百年,落江中。谢灵运取甓诣京,咸传观焉。乃如龟繇,故知冢已八百年矣。浦阳江又东北径始宁县西,本上虞之南乡也。汉顺帝永建四年,阳羡周嘉上书,始分之。旧治水西,常有波潮之患。晋中兴之初,治今处。”
  六朝时代,剡江(溪)、曹娥江又统称浦阳江。《水经注》这段记载,几大关键地名今都存在,十分正确,谢玄田居所在,即谢玄开创的始宁墅,在嶀山东北的始宁县治边,即今嵊州三界镇嶀浦东岸的车骑山下、剡溪江边。(当然,始宁墅古迹是一大课题,还没定论)
  笔者以为,从对谢公《登临海峤初发强中作与从弟惠连可见羊何共和之》一诗的注释中看,顾绍柏先生和其他的注家,没搞清始宁墅的地理位置,他们对该诗只注明了“强中”在今嵊州仙岩镇强口村,让读者对全诗四章的起始时间、过程、地点认识不清,有的注家还把溯行而上当作顺流而下。笔者在《谢灵运登天姥山诗读后感》中,对此作出了解读:谢公与惠连在上虞东山故宅一带惜别;溯江而上,“日落当栖薄,系缆临江楼”,于始宁县治边的始宁墅临江楼住宿;晚上,回顾兄弟之情,构思诗篇;第二天一早出发,再溯江而上至强口(在顾先生认定的南山即嶀山、石门山山麓,流入剡溪的强中溪之溪口),稍作停留(接应这边的一部分随行门客),于此时、此地重新“初发”时,谢公挥笔完成了连夜在构思的这首著名的诗篇。“暝投剡中宿,明登天姥岑”,是作完此诗后发生的事情,也即诗中预想或计划中的事。因是数百人的队伍,船速较晚,中途又有停留,故到傍晚才能到剡中。而且投宿处可能不是今新昌县城一带,更可能是天姥山麓惆怅溪流入新昌江的开阔处(央于村一带),搭建帐篷餐宿,以方便第二天一早登天姥山。这里比县城、石城山要远20里。
  如果谢公仅带少数随从,自始宁墅轻舟出发,那么,不到一个时辰,可越过始宁县与剡县的分界(强口地段),半天时间便可到达今新昌县城边,进入石城幽谷或登上南明山,观赏石城山石室的幽异胜景。全程水路仅60多里,返程是顺流而下,速度快一倍以上,因此,当天可来回。而最后两句,“合欢不容言,摘芳弄寒条”,是交待观赏结束返回江边的情景。乘兴而来,尽兴而返,顺水快舟返回始宁墅去。
  从上分析可知,若是从始宁县治边的始宁墅出发来寻访石城山石室,“清旦索幽异,放舟越垌郊”两句诗,诗意与实际可行性相符。
  3、顾先生忽视了永嘉郡治到石室山太远、当天到不了这一点。他在注中提到“参阅《太平寰宇记》卷九九”,这则相关内容其实已收录在《游名山志》拾遗中:“楠溪入一百三十里有石室,北对清泉,高七丈,广十三丈,深六十步,可坐千人。状如龟背,石色黄白,扣之声如鼓。沿水石壁,高十二丈,古老传云是石室步廊。”
应当肯定,既然《太平寰宇记》引用了谢公《游名山志》中这则永嘉石室山的内容,那么,谢公必定寻访过永嘉石室山。问题在于,按顾先生对诗意的揣摩,谢公是一早从永嘉郡城出发,乘舟越过坰郊到达石室山。有130里路呀,又是逆流而上,古代船只没有现代的快艇,从早到晚都赶不到吧。
  因此,若说“清旦索幽异,放舟越垌郊”,是从永嘉郡城出发,当天“越坰郊”到达石室山,是不符合实际的。若说是第二天到达石室山,谢公不作交待和诗句内容上的体现,用开首六句诗写两天的游历,这完全不符合谢公山水诗的风格。从谢公现存的山水诗看,从没出现这种情况。《石室山》诗,写的是清旦出发,放舟“越坰郊”,观兰渚、望苔岭,最后望见石室与飞泉,处身于这一“灵域”般的幽异环境中时,谢公抒发了几番感想,“合欢不容言,摘芳弄寒条”一语双关,攀枝条摘芳华,与山水草木以心相赏、神交。这只是此番游历的一个片段,当不会是从早到晚发生的事。登上石室、四周玩赏之乐都没有再写。谢公的多数山水诗是这样情、景、意交融的某个片段。若是从早到晚,如《于南山往北山经湖中作》、《登石门最高顶》等,在诗中内容上会有反映。谢公写到几天的诗也是有的,但屈指可数,如《登临海峤初发强中作》、《过始宁墅》、《入彭蠡湖口》,或仅仅这几首,可从诗的内容中领会到,非一日一时的。
  二、顾先生说:诗的后面部份称它为‘灵域’,并联想到王子乔升仙事,可见并非寻常山岭。《云笈七签》卷二十七称为第十二福地。
  这其实是以后代人的认定,来反推谢公的诗意,没有说服力。谢公在游志文中只记载永嘉石室“古老传云是石室步廊”,诗中也没有如《舟向仙岩寻三皇井仙迹》、《入华子岗是麻源第三谷》那样,很明确地写明了仙迹传说,其中的“灵域”句,是谢公触景生情中联想的,并不能以北宋《云笈七签》中称为第十二福地,而倒推石室山原本是“灵域”。或许恰恰相反,是谢公的诗、文产生影响,吸引陶弘景寻访而来吧。这石室,名大若岩,因陶弘景曾居住这里编修《真诰》,又称真诰岩、陶公洞。历代以来,其实是以陶公洞著称的。
  看来,谢公的诗文对道教名山文化产生了巨大影响,温州的石室山、三皇井,与天姥山一样,因为有谢公的诗文的巨大影响力,吸引了道教真人们青睐,后来都成为了道教七十二福地之一。另有谢公诗、文中写到处的庐山洞、麻姑山洞、仙都山洞、青田山洞等,成为三十六小洞天之一。
  而新昌石城山,是在谢公游历之前的东晋中期,就极富“灵域”特征而有记载的。足以引发谢公触景生情而联想多多。
  公元516年,南朝梁代著名文学家刘勰,在著名高僧僧祐律师受梁武帝、梁建安王延请,来新昌石城山雕凿石窟弥勒大佛,完成“旷世伟业”后,作了《梁建安王造剡山石城寺石像碑》记,详记了东晋时代石城山石室和开山祖师昙光的神迹。
  “以定林上寺祐律师,德炽释门,名盖净众,虚心宏道,忘己济物,加以贞鉴特达,研虑精深。乃延请东行,凭委经始,爰至启敕,专任像事。”、“以大梁天监十有二年岁次鹑尾,二月十二日,开凿爰始,到十有五年龙集涒滩,三月十五日,妆画云毕。像身坐高五丈,若立形,足至顶十丈,圆光四丈,座轮一丈五尺,从地随龛,光焰通高十丈。”——这是记载雕塑石窟大佛的始末。
“观夫石城初立,灵证发于草创;弥勒建像,圣验显乎镌刻。原始要终,莫非祯瑞。剡山峻绝,竞爽嵩华;涧崖烛银,岫巘蕴玉。故六通之圣地,八辈之奥宇。始有昙光比丘,雅修远离,与晋世于兰,同时并学。兰以慧解驰声,光以禅味消影。历游岩壑,晚届剡山,遇见石室,班荆宴坐。始有雕虎造前,次有丹蟒依足,各受三皈,兹即引去。后见山祗盛饰,造带訏谈,光说以苦谛,神奉以崖窟,遂结伽蓝,是名隐岳。后兰公创寺,号曰元化。兹密通石城,而拱木扃阻,伯鸾所未窥,子平所不值。似石桥之天断,犹桃源之地绝。荒茫以来,莫测年代。金刚欲基,斯路自启。野人伐木,始通山蹊。剪棘艺麻,忽闻空响:此是佛地,不可种植。心悟神封,震惊而止。又光公禅室,身属东岩,常闻弦管,韵动霄汉,流五结之妙声,凝九奏之清响。由是兹山,号为天乐。”——详记石城山之灵异和昙祖居石室之神迹。
  昙光祖师(286—396年)到石城山石室隐修是345年,圆寂为496年,活了110岁。在昙光祖师到来之前,石城山是一块神封之地,可谓“灵域久韬隐”,在昙祖圆寂(稍晚到来的高僧支遁、于法兰早30年前去世)至齐、梁年间三位高僧造大佛之间的一百来年中,因无高僧再来驻锡,或许再无僧踪,又成“韬隐”状态。
  笔者以场景再现的方式来解读一下游历过程和全诗诗意,并以皎然大师《诗式》作指导,来解读后六句诗的玄妙意境。
  《石室山》诗,实在是谢公最别风格的一首山水诗。一首保留完整、无遗缺的诗,用非唯一的、不带动词的仅三个字的山名作诗名,让注家对游地有异议,已是谢公山水诗中罕见的。仅开头六句,极其精练地写出了游历过程和山水特征,似乎也无第二首。
  永嘉郡治到石室山有130里,楠溪江山水风光奇特,是第一批国家级风景名胜区。若是从楠溪江到石室山,谢公断不至于灵感枯竭到只能用四句诗来描绘这一路山水。而始宁县嶀山上的石室,地形地貌、地理位置,又与诗意不符。笔者想到谢公游历的是剡中石城山,似有拨开云雾见日月之感。
  “清旦索幽异,放舟越坰郊”。谢公归隐始宁期间,距昙光祖师圆寂30来年,两地相距仅60来里(水路)。夏秋之交的某一天,谢公想到东晋佛门圣地,般若学、禅修高僧合居地——石城山,于是,就有了一早来寻访幽异奇景的兴趣。从始宁县嶀浦潭对面的始宁墅临江楼,“放舟”入剡溪。嶀浦潭至强口至剡县城,江面开阔,风平浪静,轻松自如地,不知不觉“越坰郊”,进入剡中(今新昌县)。
  剡溪在古剡县城(今嵊州)一带,除发源天台华顶的新昌江主流外,汇合了发源于天台、四明两山脉交界的黄泽江,发源于大盘山的澄潭江,发源于大盘、会稽两山脉交界的长乐江三条支流,江面宽、江水深,是类同富春江一样的大江,嶀、嵊两山分列江两岸,山高林密,不见苔岭地貌,也不太能到见到水底的兰草。(“浙东唐诗之路”,首先是竺老岳兵先生以《剡溪是唐诗之路》这篇论文唱响的。现在,嶀浦以北直至入海,叫曹娥江;嶀浦至嵊州城一段叫剡溪。上游叫新昌江。)
  今嵊州县城至新昌县城的新昌江两岸,为新嵊盆地,大致因此而古称剡中。其地貌以丘陵为主,山地较贫瘠;而今新昌城至天姥山、沃洲山往东地带,古称剡东,属南蛮荒僻之地,山势攀升,更是山高林密。429年,才由谢公开劈了天姥山至临海郡的陆路山道。
剡溪两岸风光,谢公已太熟悉,曾与昙隆法师共游嶀、嵊,写有《过始宁墅》、《于南山往北山经湖中瞻眺》、《石门新营所住》、《登石门最高顶》等诗。至石城山前的一路上,难见新奇景观。故如“雪夜访戴”一般,直奔目的地石城山。再无沿途描写的诗句。
  “莓莓兰渚急,藐藐苔岭高石室冠林陬,飞泉发山椒。
  谢公如同运用了现代电影的蒙太奇手法,摄取最精彩的风光景头,剪切后组合呈现。前一句,是舟中的,呈现丰富的动感——
江水活活急流,茂盛的水草,扎根水底,长长的叶子急速飘动,轻舟挨近江中的小渚最快地上行,渚和渚边的兰草快速退向身后。
“莓莓兰渚急”,是接近石城山后,描写各种动感景物的妙句。
  古剡县县城至今新昌县城的新昌江段,落差比剡溪那一段大,浅滩江水流急。似《过始宁墅》中描写的“洲萦渚连绵”一样,这一地段虽无绿洲,江滩中大土墩般的小陆地,即江中之渚,并不少见。城东上游30多里的江面开阔地段,古代还有著名的沃洲,东晋支遁法师就在那“买山而隐”、立寺行道、养马放鹤,居天姥之阴、沃洲之阳。《高僧传》卷四支遁载:“俄又投迹剡山,于沃洲小岭立寺行道,僧众百余常随禀学。。。。晚移石城山,又立栖光寺。宴坐山门,游心禅苑,木喰涧饮,浪志无生。”
  今新昌县城,原本是南明山下的一块河滩高地。908年设县,至明代建城墙,围仅十里。县城这块地方被大、小两条溪包围。东溪(即新昌江),从城东冲向城北再转向西流。紧挨南明山的石牛溪,由城南郊外而来,在城南沿南明山麓由东流往西,在西门外注入新昌江,中唐诗人刘长卿曾在这溪边筑“碧涧别墅”。皇甫曾《过刘员外长卿别墅》诗,开首“谢客开山后,郊扉积水通”两句,似乎是指谢公帮山民疏通过这条石牛溪。因为在唐代,谢公诗文集全在,诗人们能知道更多的谢公行踪。城东、城西因常遭遇水患,形成宽阔的河滩,上世纪还有东沙滩、西沙滩,60年代后粮田大开发、治河道后,才成平地,今成市区。
  谢公时代,县城这块蛮荒之地,大概只有少数如刘勰《碑记》中写到的野人(古越族人)居住,小舟直接可到南明山脚。历代相传,谢公“暝投剡中宿,明登天姥岑”,即是在今县城这块河滩平地上投宿,因此宋代已建康乐坊纪念。
  南明山横列旧县城区域南侧,如同朝西仰卧的巨人形象(有称天然卧佛的),守护着山阳面的石城幽谷灵异之地。幽谷由大山谷(今大佛寺风景区)最里边的两个山弯围成,形似左手曲指、右手弯指搭左手第一指节,左叫浴堂弯,右叫蝴蝶谷。岩壁环布如城,故称石城。幽谷两侧岩崖,是由古代位于城西的火山(火山通道形成磕山)喷发后降落的凝灰岩形成。昙光祖师的石室崖窟在左手曲指形的岩崖前端西侧,离谷底五、六丈,并立三个洞窟,岩洞顶和岩壁上,有一个个比拳头大的火山灰岩球。上部有月峡分断,成圆帽形的孤峰,刘勰《碑》记中叫东岩、天乐岩;因月峡外侧圆形、光秃如头岩顶下,光秃崖壁上方,又长满松柏等树,如仙妪扎髻,又称仙髻岩。该岩顶与月峡、相连崖岭(三百步岭,皆是长满岩球的岩体)组成的崖体上部,从东面仰望,又似一尊仰卧的巨型石佛。浴堂弯山泉形成幽溪,从岩峰下西流而出,在北侧梁代雕大佛的崖壁下形成一深潭,县志中记为白泉潭。传说有条凶猛的小白龙居住,被昙光祖师收服,镇于放生池底,镇龙亭、镇龙碑古址犹存。蝴蝶谷又有涧水流出,两溪涧水合流谷口,形成大、小两池塘,今成放生池。溪涧水沿山脚流入山谷外,并入今城西新昌江,叫夹塘溪。
  《民国新昌县志》记载了一段“水漫金山”般的奇事:国军入驻寺中,一小兵于乌云密布时,恍惚中见一巨影从谷内往外奔,就开枪射击。后大雨倾盆,山谷外泻水不及,山水倒涌石城幽谷成洪灾。民间传为祖师承诺兑现:当年祖师答应小白龙,只要冷饭抽芽、铁树开花,它就可翻身出山而去。因国军士兵倒掉拌着豆芽菜的剩饭,小白龙认为已见“冷饭抽芽”;而枪管喷出(或击中搭帐蓬的铁管擦出)火花,认作铁树开花,因此小白龙脱离镇地,翻身出山而去了。
  从史载分析,谢公来石城山寻幽访异时,高僧聚集几十年后的石城山幽谷,已沉寂多年,又成虎狼出没的山谷林地。谢公在《山居赋》中写到:“蹲谷底而长啸,攀木杪而哀呜。”他自注:“虎长啸,猿哀鸣,鸣声可玩。”看来,谢公是不惧虎狼的。而据记载,新昌解放前还在天姥山南麓的屯坑山岗发现了八只老虎。
  昙光祖师于345年来到石城山,396年圆寂;支遁法师早在366年仙去,而于法兰师徒,《高僧传》卷四载:“居剡少时,欻然叹曰:‘大法虽兴,经道多阙。若一闻圆教,,夕死可也。’乃远适西域,欲求异闻。至交州遇疾,终于象林。沙门支遁追立像,赞曰:于氏超世,综体玄旨,嘉遁山泽,驯洽虎兕。别传云:兰亦感枯泉漱水,事与竺法护同。”可见,元化寺僧团比支遁离去得还要早。
《高僧传·习禅篇》之《帛僧光传》记载:帛僧光,或云昙光,未详何许人。少习禅业,晋永和初(345年)游于江东,投剡之石城山。山民咸云:“此中旧有猛兽之灾及山神纵暴,人踪久绝。”光了无惧色,雇人开剪,负杖而前。行入数里,忽大风雨,群虎号鸣。光于山南见一石室,仍止其中,安禅合掌,以为栖神之处。至明旦雨息,乃入村乞食,夕复还中。。。。尔后,薪采通流,道俗宗事,乐禅来学者,起茅茨于室侧,渐成寺舍,因名隐岳。光每入定,辄七日不起。处山五十三载,春秋一百一十岁。晋太元之末(即496年),以衣蒙头安坐而卒。众僧咸谓依常入定,过七日后,怪其不起,乃共看之,颜色如常,唯鼻中无气。神迁虽久,而形骸不朽。至宋孝建二年,郭鸿任剡,入山礼拜。试以如意拨胸,飒然风起,衣服销散,唯白骨在焉。鸿大愧惧,收之于室,以砖叠其外而泥之,画其形像,于今尚存。”(注,“投剡之石城山”,“光于山南见一石室”,表明“南明山”在《高僧传》中称“石城山”,包括石城幽谷内的岩山。)
  宋孝建二年,是刘宋孝武帝的年号,即455年,这时离昙祖盘坐圆寂,已过了60多年。但一代高僧的遗骸,居然放在山洞中这么多年无人理睬,实在难以想象。这只能说明,这一荒僻的剡东鄙山谷,在失去了昙光祖师这位精神领袖后不久,出家众都逃离了。山谷外本来稀少的山民,再也不敢再进入。此后30来年,小树都会长成参天,谢公到来时,或已难深入石城幽谷最里层,只能沿夹塘溪到达能望见苔岭下石室的地方,感受一番后就返回了。或者登上南明山,平视苔岭、府瞰石室。这两种情况,都能领略到石城山的胜境。(谢公寻访后30多年,大约是读了谢公诗文后知悉的,任剡县令的郭鸿“入山礼拜”,才由他把昙祖遗骸“收之于室”,说明或还无僧人再入住,仍是无人眷顾的荒僻之地。“鸿大愧惧”之“愧”字,包含他对东晋佛门胜地石城山被废弃而感到惭愧。大概是他努力下,石城山才又有僧人来落脚,485年,兰公元华寺石窟雕凿了上千尊比拳头大些的小佛,又称千佛院。千佛两侧的一米多高的立型金刚像,虽遭破坏,但飘逸洒脱的六朝风韵,至今犹存。千佛石窟和石城大佛石窟,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但千佛由何人发起雕凿,无史载资料可寻。486年,僧护发愿开凿石城大佛,僧淑继事,但两位高僧“资力莫由”,毕生无法完工。说明此地还是十分贫瘠荒凉的。直到513年,梁武帝、梁建安王兄弟资助并延请僧祐律师远道而来“任像事”,516年才雕凿完工。刘勰作了《碑》记,《高僧传》中有了各位高僧的传,石城山才名闻全国,兴旺起来,永载佛教史册。隋朝,智者大师圆寂石城大佛前,遗书杨广重裱金身剥落的石城大佛。)
  长满苔藓的崖壁山岭,看上去显得又高又远。(藐藐苔岭高
  在树林的尽头边角、崖壁中间的石室,好似戴在树梢上的一顶大帽子,而石室所在的孤峰岩顶下,长满一圈林木,又好似在石室崖壁上面盖着顶帽子。(石室冠林陬
  飞泻的山泉(或成瀑布),从山顶上流下,形成溪涧,环绕石室下方,穿过树林流入江中。(沿着溪涧走向石室,一路涧中水草和涧边兰草,都郁郁葱葱。)(飞泉发山椒
 (注:于法兰师徒的元化寺石窟,即今千佛院,在石城幽谷外侧,今大佛寺山门外数百米,方位居西,离谷较高,下有近百米缓坡,树林竹林茂密,遮挡石窟。今在下方望不见,登上南明山顶也望不见。)
  不能因为现在的石城山中平常看不到飞泉瀑布而产生怀疑,谢公《山居赋》中明确记载与昙隆、法流二师“往石门瀑布中路高栖之游”,但那一带,现在平常日子也是难见到瀑布的。随师到石城山的刘勰《碑》写到“涧崖烛银”;唐代深受谢公影响的山水诗人孟浩然有《腊月八日于剡县石城寺礼拜》诗:“石壁开金像,香山倚铁围。下生弥勒见,回向一心归。竹柏禅庭古,楼台世界稀。夕岚增气色,馀照发光辉。讲席邀谈柄,泉堂施浴衣。愿承功德水,从此濯尘机。”;托名诗仙李白的《石城寺》诗,有“僧向云根老,泉从石缝流”之句。说明六朝和唐代石城山岩崖中都有天然泉流甚至温泉。古代与现代的地貌环境,差别太大了。
  “虚泛径千载,峥嵘非一朝。乡村绝闻见,樵苏限风霄:这四句,注诗家都解为谢公面对自然景物时的感慨,注释为:“虚泛经千载”呼应“莓莓兰渚急”,“峥嵘非一朝”呼应“藐藐苔岭高”。
  江流、溪涧流淌千年,默默无闻;险峻的山岭、崖壁、石室和树林,也不是一朝形成。这样的荒僻山谷,乡村中绝少传闻,连打柴割草(采药)的人也很少能进入。
  刘勰《碑》记和《高僧传》记载中,也反映出了石城山这些历史状况。古代,新昌至天姥、沃洲这一剡东区域,一直是会稽郡最偏僻荒凉的地方,也是少有人来干涉的,所谓“两火一刀可以逃”。因此,才有昙光祖师和两大般若学僧团驻锡此地。这也是激发谢公凭私人力量,“伐木开径,直至临海”,打通这里与外界交通,造福大众的原因之一吧。
  “微戎无远览,总笄羡升乔。灵域久韬隐,如与心赏交。合欢不容言,摘芳弄寒条。
  笔者以为,自古以来,或许只有皎然大师明白谢公的言外之意、谢公的高超境界。这六句,笔者认为有三个层次的言外之意。
  一、微戎无远览,总笄羡升乔是谢公表述少年时的情怀,而成年以后怎么样呢,没有说,意在言外。其实也体现在首句和后四句。
  注诗家对“微戎”一词,有两种解释。黄节注:诗《小雅。常棣》“烝也无戎”。“微戎无远览”,释为“同游无侣,而此山幽异,不能远览”。叶笑雪注:“微戎,义不详,或为无戎。诗《小雅。常棣》有‘烝也无戎’的话,据郑笺,是无友助己的意思。”“微戎无远览”,释为“只为缺少游侣,也就久未远游此山。顾绍柏有新注:“微戎,费解,疑有讹舛。信述堂重刊本《百三家集》作‘微我’,似可通。”、“此句用‘微我’稍善。微我,非我。《诗。邶风。柏舟》‘微我无酒’,以遨以游’。”
  读者可以上述注解去综合体会。笔者起初联想到《世说新语》中仅有的一则谢公记载,有“卿欲希心高远”句,以为“微戎无远览,总笄羡升乔”一句,只少含有这样的意思:不是我没有高远之志,我在少年时代就羡慕王子乔仙而去。
  但体会到后四句的诗意后,笔者断定“微戎”的意思是明确的,是“无友助己”之义。两句诗的意思是:(在我没有遇到高僧慧远大师之前的少年时期),没有人助我深入佛法内典(罗什大师翻译出《金刚经》是402年,远公即叫18岁的谢公去阅读、注释吧,应有指导),因此15岁之前,没能看得更远,就非常羡慕王子晋升仙的事。
  文史界有一种惯性思维,只要谢公诗中出现浮丘公、王子晋、安子期(谢公诗中几乎没有出现《列仙传》中的其他人物),常解作谢公想求仙,批为消极思想。如《登临海峤初发强中作》最后一句:“傥遇浮丘公,长绝子微音”,无不看作谢公想象王子乔一样,遇到浮丘公后就会让他接引,成仙而去,从此与惠连永别。笔者十分不解,谢公整首诗抒发与从弟惠连两兄弟间的深情,怎么可能在诗尾写上这么一句“绝情”的话呢?反复玩味后才明白,应是“傥遇浮丘公,长绝子微音?”,所有诗集、诗选中标点错了,这是一句反问句,其诗意正好相反:即使遇上浮丘公,他也不会成仙而去!升华兄弟深情。这样一首名诗,让一介草民如此破解,专家学者们不会答应吧!
  看看皎然大师《诗式》中的论述——
  【语似用事义非用事】此二门始有之,而弱手不能知也。如康乐公“彭、薛才(一作裁)知耻,贡公未遗荣。或可优贪竞,岂足称达生?”此申商榷三贤,虽许其退身,不免遗议。盖康乐欲借此成我诗,非用事也。如《古诗》:“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曹植〈赠白马王彪〉:“虚无求列仙,松子久吾欺。”
  【用事】诗人皆以徵古为用事,不必尽然也。。。如康乐公《还旧园作》“偶与张、邴合,久欲归东山。”此叙志之忠,是比,非用事也。详味可知。
  结合对以上内容的理解,“傥遇浮丘公,长绝子微音?”一句,不是“用事”(徵古),也不是“比”,“盖康乐欲借此成我诗,非用事也”。就是说,谢公只为用在自己诗句中表达自己的诗意,抒发兄弟之间更深层次的意义。
  “微戎无远览,总笄羡升乔”,也是类似的。不是“用事”(徵古),也不是“比”——此时还把自己比作王子晋,但言少年事而已。
  谢公成年后不会那么愚痴呀!秦皇与汉武,晚年都渴望成仙,但成了吗?派徐福出海求仙,留作历史笑话而已。《古诗》“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曹植《赠白马王彪》“虚无求列仙,松子久吾欺”,谢公难道会不解这两首诗的诗意吗?不少专家学者有结论,谢公的《登临海峤》一诗是仿陈思白马篇的,那么,为何又认为谢公想求仙呢?费解!
  笔者读了姜剑云教授的《谢灵运新探》一书和顾绍柏《校注》(内有年谱)等书,再加以自己的探索后,对谢公的生平事迹,有了较深入的了解。“予志学之年,希门人之末。惜哉!诚愿弗遂,永违此世”、“自昔闻风,志愿皈依。山川路邈,心往形违。”(《慧远法师诔并序》),谢公在十五岁(志学之年)时,是想同舅爷王凝之的孙子道敬法师一样,跑去庐山跟随慧远法师出家的,但他作为豪门独子、承继康乐公爵位者,慧远大师能收吗?家族会同意吗?最后只能成为“志愿皈依”的在家弟了,不遗余力为庐山东林寺、为弘扬佛法,作出贡献,身在江湖,而心随远公在庐山。
  笔者经两年阅读了解,对谢公“志学之年”后的一生经历,归纳出了并行不悖的两条主线。
  1、谢公是以出世之心做入世之事。《山居赋(并序)》中坦言:“君子有爱物之情,有救物之能。横流之弊,非才不治,故有屈己以济彼,岂以名利之场贤于清旷之城邪?”他之入世为官,就是为了以自己之才去治世,为国家统一、为社会太平、为百性安居乐业尽力,当然也是为了继承谢安、谢玄等先人的祖德和延续世家大族的荣耀。90年代享受国家津贴的钟优民先生,在80年代初出的《谢灵运论稿》一书之《谢灵运的爱国思想》一文中,对谢公的爱国思想作出了全面论述,高度评价了谢公的爱国主义思想,同时指出陶渊明明显不足,偶有表现而已。笔者以为,屈原的爱国与谢公还有不同点,前者爱的对象只是诸侯国,而谢公是为整个华夏的统一和天下百姓安居乐业的。当然,时代不同,不可妄加对比。屈原和谢公的爱国主义思想,同为中华民族最宝贵的精神遗产。
  2、谢公又是以入世之身行出世之事。谢公不能跟随慧远大师出家,但在东林寺为谢公“凿流池三所”,参加庐山发誓,注释《金刚经》,参与《法华经》、《华严经》的翻译,他更是“再治”《大般涅槃经》的三人之一,留存《大藏经》中(见姜剑云《谢灵运新探》)。作《辨宗论》,最早倡导并一生实践“顿悟成佛”(包括成孔子一样的圣人,折衷儒释),又是我国最早提出“一阐提”也能学佛、成佛的人(《佛影铭并序》“阐提获自援之路,当相寻于净土,解颜于道场”,意谓“一阐提”也可信佛,依净土法门往生净土,最后也能成佛。而这之前,我国佛门认为“一阐提断善根”,永远不可能学佛成佛,后来把宣扬“一阐提也有善根”的道生摒出都城僧团,直到谢公等三人再治《大般涅槃经》后,经义显然,才知生公为先知先觉的)。谢公是当时代为弘扬佛法作出最大贡献的在家人,是众多出家人都无法做到的。汤用彤《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佛教之南统”一章中综述:“南朝佛教之隆盛,约有三时。一在元嘉之世,以谢康乐为其中巨子,谢固文士而兼玄趣。。。。佛学与玄学之同流,继承魏晋之风,为南统之特征。”而以哲学思想来说,谢公立于当时代之巅峰。(参阅钟优明《谢灵运论稿》一书之《谢灵运的哲学思想》;罗宗强《魏晋南北朝文学思想史》)。这些,还仅仅是学者们对谢公的评价。北宋真宗皇帝敕修完成、列入大藏的《景德传灯录》中,鸟窠法师对法嗣弟子出家前的劝告“做戒施俱修的在家菩萨,如谢灵运之俦”,这才是最高、最公允的评价,谢灵运是戒施俱修的在家菩萨。笔者更要大胆放言:康乐公实乃禅、净双修第一人!(至少在家人中如此。《景德传灯录》序中,还有“乏临川翻译之能,懵毗邪语默之要”,对谢公翻译、再治佛经的水平给以最高赞美。谢公最后出守临川内使,故以“临川”代称。毗邪,即维摩诘大居士,修为已臻佛境,示现在家人相。)
  当然,谢公是中华固有传统文化的集大成者和弘扬者,他在信受、奉行佛法的同时,不会抛弃传统的优秀文化。
  在永嘉任郡守一年中,作《辩宗论与诸道人论》,虽倡导顿悟成佛,却是折衷儒释二家思想的,即是明证。
  《山居赋》中虽重在弘扬和实践佛法,却融合释、道、仙学乃至中医中药等。
  《山居赋》中开篇即说:“夫道可重,故物为轻;理宜存,故事斯忘。古今不能革,质文咸其常。合宫非缙云之馆,衢室岂放勋之堂。迈深心於鼎湖,送高情於汾阳。嗟文成之却粒,愿追松以远游。嘉陶朱之鼓棹,乃语种以免忧。判身名之有辨,权荣素其无留。”开篇即发挥道家“重道轻物”、“功成身退”的思想。
  当然,在具体实践中,谢公主要是修证佛法,以弘法度众为主。他没塑老庄之像,没建道馆庙宇,没延请道教人物。他一回始宁,“恭承圣诰,恭窥前经”(继承佛陀遗教,恭敬阅读佛经),托“大慈之弘誓,拯群物之沦倾”(托阿弥陀佛大愿,引渡众生),“钦鹿野之华苑,羡灵鹫之名山”,“建招提于幽峰,冀振锡之息肩”,建造石壁精舍,象佛陀在鹿野苑说《阿含经》、灵鹫山说《般若法华经》、坚固林说《泥洹经》、庵罗园说《维摩诘》等等,弘扬佛法。“安居二时,冬夏三月。远僧有来,近众无阙。法鼓朗响,颂偈清发。”谢公建精舍,是聚集僧众与在家众的,让出家人弘法化度在家人。谢公还明确发愿皈向净土(不忘庐山誓愿),延请庐山高僧昙隆和法流二法师来到始宁,相约“没存西方”。
  而学者们对《山居赋》“仙道思想”的记述,多有误读,以为谢公一心想成仙。其实,谢公仅仅是取其精华,包括药饵养生。
谢公在前面一章记述《列仙传》中浮丘公和安期生,自注“此一章叙仙学者虽未及佛道之高,然出於世表矣”,肯定仙学是可贵的,高出世俗的“轻道重物”,但不及佛道之高,应已有劝人转而修证佛法之意。
  末尾第二段,内容更多地记述了广城子、黄帝、老子、庄周等“道家之事”,以表述对黄老道家文化的肯定。但最后一小段,意味深长,实在是在劝说希求成仙长生之人,不要抱幻想,还是转而修证佛法吧。等修证佛法有成,得五眼六神通后,那么黄老长生之术,自然而然就能得到了(极乐世界更是寿命无量呀!)。【附《山居赋》结尾一段:暨其窈窕幽深,寂漠虚远。事与情乖,理与形反。既耳目之靡端,岂足迹之所践。蕴终古於三季,俟通明於五眼。权近虑以停笔,抑浅知而绝简。(谓此既非人迹所求,更待三明五通,然後可践履耳。故停笔绝简,不复多云,冀夫赏音悟夫此旨也。】      
  二、灵域久韬隐,如与心赏交。这两句或许被列代注家误解了。
  其中的关键是“如”字。这“如”并非是“如果”、“如同”之义,谢公是有深意的,他所注《金刚经》中对这字有专门注解。
明永乐内府刻本《金刚经集注》中引用了谢公对“如”的注释,在“须菩提,如来是真语者,实语者,如语者,不诳语者,不异语者”下,首先引用谢公的注:“谢灵运曰:真,不伪。实,无虚。如,必当理。不诳,则非妄语。不异,则始终恒一。圣言不谬,故宜修行也。”
  另查“如”字,是有这一义的:“如,佛教语,实相,如实之相。谓平等不变之理体。《维摩诘经》:如者,不二不异。”
  因此,笔者推测,“如与心赏交”,原本为“如语心赏交”,或传抄中被改一字。“如语”对前句的“灵域”,才不别扭。即使是“如与”,也不可理解成“如同与”,而应是:“如”与“心”赏交,如、心都是专有名字。明心见性,即是契入佛性、理体,即谢公作《辨宗论》倡导的“顿悟成佛”。
  这样,“灵域久韬隐,如与心赏交”的诗意很显然了,面对石城山这块佛教胜地,谢公自然想起了灵鹫山圣地,一千多年了,韬隐已久,内心不胜唏嘘!但佛陀的圣言遗教,《金刚经》中的“真、实、如语”,谢公一直在细心体悟,寻求“顿悟”。
  因此,历代注家们或许误读了这两句诗。当然,“六眼”对“六尘”,如李太白“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那种情景,以山水为知音,相互欣赏,这层诗意是包含在内的。真实理体、自性本体,身心与外界是相待而非相对立的,“如者,不二不异”,谢公在体证。
  笔者还揣摩,谢公或会与“韬隐”于此的于法兰师徒、支遁法师、昙光祖师等高僧进行神识层面的互赏交心。谢公或许会有如下告白:
  对兰公师徒:您等生不逢时,为求完备般若经典,远赴西域取经,不幸在交趾象林牺牲,万分钦佩!受吾三拜!罗什大师已翻译了完备的般若经典(包括《金刚经》),般若中道真义,已经弘传。远公在庐山三十年,领众誓愿西方,已经亲证。道生法师提倡顿悟成佛,弟子作了《辩宗论》。。。
  对支遁法师:林公呀!您与先祖辈(谢安、谢玄、王羲之等)交游深厚,您穷一生深研般若义理,但您的“即色宗”义,还是有偏颇的。您得“高僧与名士集于一身”的荣耀,但晚年一身病。您的“顿悟”之义,仅是“小顿悟”,晚移石城,安般守意,最后成就怎样?受吾三拜!再告以与告白兰公师徒后面相同的内容。
  对于石城开山祖师昙光:您行头陀苦行,猛虎巨蟒皈依足下,禅定功高,高寿百又十岁,弟子敬佩服万分!您禅定成就达到无色界天,乃至成阿罗汉,世所罕有,受吾三拜!再告以与告白兰公师徒后面相同的内容,最后还告知《华严经》中善财童子历参诸大善知识,普贤菩萨最后导归极乐。(戒、定、慧三学,昙光祖师或欠缺“慧”)
  回头,还可再深入理解前面四句诗的诗意。若谢公所对境是永嘉、始宁石室,“虚泛”、“峥嵘”二句,只能认作谢公对山水万物的感想,而谢公处身于石城山这一佛门胜地,联想灵鹫圣山和佛陀遗教,那就有更深意义的内心感慨了。
  从佛陀菩提树下睹明星而顿悟“缘起性空”之真理,弘法普度四十多年,到佛陀遗教传入中国,再至谢公时代,已一千多年了。但般若性空之中道真义,到了罗什大师才翻译出较完备的般若经典后,中国佛门,或仅少数人真正明白,而明白“顿悟成佛”的更是凤毛麟角,发愿修净土的又有多少呢?佛法要真正兴隆,“峥嵘非一朝”呀!虽有远公在庐山集众贤发誓和实践净土法门,虽有道生法师倡导顿悟成佛,但佛法还不能传到乡村,樵苏更难听闻、信受。这是佛教史上的真实情况。文人们会批为消息思想,但又对唐代张若虚《春江花月夜晚》式的“天问”和风花雪月,津津乐道。
  谢公的感慨是深层次的、是悲天悯人式的,是对众生解脱生老病死痛苦的真切关怀和感叹,因此,回到始宁后尽力去实践。
  三、合欢不容言,摘芳弄寒条。笔者以为,这两句诗,谢公信手拈来,实在高超,妙不可言!是内心世界形诸外的实写,反映出一种妙不可言的心灵体验和感悟。
  先引用皎然大师《诗式》中的两段:1、【文章宗旨】康乐公早岁能文,性颖神澈。及通内典,心地更精,故所作诗,发皆造极。得非空王之道助邪?2、【重意诗例】两重意已上,皆文外之旨。若遇高手,如康乐公,览而察之,但见情性,不睹文字,盖诣道之极也。向使此道,尊之于儒,则冠六经之首;贵之于道,则居众妙之门;精之于释,则彻空王之奥。
  “得非空王之道助邪”、“精之于释,则彻空王之奥”,皎然大师并没有具体例举谢公的诗句,他从哪得出这一结论呢?笔者以为,这两句诗(包括),正是具体诗例之一。
  从这两句诗,笔者联想到“拈花一笑”的典故。宋·释普济《五灯会元·七佛·释迦牟尼佛》和明·瞿汝稷集的《水月斋指月录》中,都有这段记载:
  世尊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涅盘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柯迦叶。”
  (注:晋宋或之前,哪本佛经中有这段出处,笔者还得再探寻)
  这段记载,讲的是佛陀传授“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禅宗法门,是达摩西来才传到中国的,一位樵夫因听闻了一句《金刚经》中的“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而顿悟,成为禅宗六祖,即慧能大师。
  谢公比六祖早两百多年,比达摩祖师西来还早上百年。但他已知道灵山会上的拈花一笑吧。他领略了石城山的幽异奇景,体悟《金刚经》中佛陀讲的“如”义,回味佛陀在灵山会上传授这一法门的情形,内心上的喜乐,远胜常人的怡然自得,这不是能以言语表述的。返回途中,看到溪涧边或江边的合欢树,“摘芳弄寒条”,一切尽在不言中。
通常以为,谢公以这两句诗结尾,脱离了常以说理结尾的窠臼。殊不知,这两句诗隐含了最高的玄学理趣。(晋宋时代的玄学已包括佛学)
  笔者一介草民,不敢妄测谢公是否象六祖慧能大师那样真正顿悟了,也不知他修证佛法到了何等层次。但他在承受天大冤屈行将“弃市”时,坦然赴死,作《临终诗》,留下“但愿乘来生,冤亲同心朕”的誓愿,如此胸襟,如此情怀,不是徒发“牵犬”、“听鹤”等悲叹之辈可类比的,张溥《谢康乐集题辞》最后一句“均无累其本度也”,所言极是!
  附记:有关“拈花一笑”的出典,是否有佛经出处,笔者在几处微信(群)上留言讨教,定居新西兰的黄根祥居士最先给予了回复:“出于《大梵天王问佛决疑经》,后世有质疑此是伪经,与质疑《楞严经》是伪经一样,各有各说。”笔者在网上查阅了此经,并粗览了其中的一个版本,但实在没搞明白,因此就没在文中提及该经。该经没有译者名,也不知究竟何年翻译。“斯经请益品一篇,文相句义,与《涅槃经》同。”那么,该经的翻译,与再治《大般涅槃经》的康乐公谢灵运是否有一定的关系呢?暂时不得而知。
                                       黄孝伟
                                 2022元月作于南明北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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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1.jpg

作者: 石门樵客    时间: 2022-1-28 23:41
值得探讨的话题!
作者: 黄钟大犁    时间: 2022-1-29 10:49
石门樵客 发表于 2022-01-28 23:41
值得探讨的话题!

我的重点在解诗意,写出谢公高大形象[抱拳][抱拳][抱拳]
有游名山志记载,谢公定到过大若岩。
但这首诗当写在佛教古刹中,永嘉瞿溪或剡中石城。
谢公另有一首《过瞿溪山饭僧》,又名《登石室山饭僧》,颂扬灵鹫山、净土。而这一首是体现“顿悟”的最高意境。两首诗当为姐妹篇。
作者: 黄钟大犁    时间: 2022-1-31 20:59
除夕快乐!新春平安吉祥健康快乐![玫瑰][玫瑰][玫瑰]
作者: 黄钟大犁    时间: 2022-2-1 12:37
按古代以农历纪年,今天才跨入谢灵运开创山水1600年。
诗中“灵域”指哪?该诗体现了禅门最高意境否?“拈花一笑”有最早佛经出处否?
引《山居赋》最后一句:“冀夫赏音悟夫此旨也。”
作者: 黄钟大犁    时间: 2022-2-5 10:07
迎财神吗?谢公是实践“顿悟成佛(圣)”、净土法冂,禅、净双修第一人,不需要吧!
作者: 黄钟大犁    时间: 2022-2-8 15:08
再改后,试下去佛教杂志投稻
作者: 黄钟大犁    时间: 2022-2-10 14:44
有错句白字,如“六眼对六尘”,应为“六根对六尘”
作者: 黄钟大犁    时间: 2022-2-13 15:02
让人认识谢灵运、天姥山真相,还任重道远!
作者: 黄钟大犁    时间: 2022-2-15 22:39
感谢点击阅读
作者: 吕宝灿    时间: 2023-1-15 13:00
要大力普及谢灵运文人的事迹,让新昌历史永存广大。
作者: 吕宝灿    时间: 2023-1-15 13:01
要大力普及谢灵运文人的事迹,让新昌历史永存光大。
作者: 吕宝灿    时间: 2023-1-15 13:02
要大力普及谢灵运文人的事迹,让新昌历史永存光大。
作者: 吕宝灿    时间: 2023-1-15 13:03
要大力普及谢灵运文人的事迹,让新昌历史永存光大。
作者: 黄钟大犁    时间: 2023-1-17 16:07
吕宝灿 发表于 2023-01-15 13:03
要大力普及谢灵运文人的事迹,让新昌历史永存光大。

高见
作者: 黄钟大犁    时间: 2023-6-9 11:06
当时石牛溪(今南明坑)进入新昌江的入口在哪段?
作者: 风里云外密失    时间: 2023-6-10 07:22
石室山

清旦索幽异,放舟越垌郊。

莓莓兰渚急,藐藐苔岭高。

石室冠林陬,飞泉发山椒。

虚泛径千载,峥嵘非一朝。

乡村绝闻见,樵苏限风霄。

微戎无远览,总笄羡升乔。

灵域久韬隐,如与心赏交。

合欢不容言,摘芳弄寒条。
有水吗?
作者: 黄钟大犁    时间: 2023-6-10 16:36
应为“坰”,有几处写成垌了
作者: 风里云外密失    时间: 2023-6-11 12:56
你能看到几处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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