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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文大赛:
打我记事起,我就住在一座叫“新台门”的老台门里。可在我这个小毛孩眼里,这么老旧的地方,怎么就叫新台门了呢?可能是我们村历史悠久,台门“大佬”众多,她资历尚浅吧!但是乌漆麻黑的板壁,磨痕累累的蛋石道地,却又似乎在向人们宣示着自己的饱经风霜。我的童年也就是在这里度过的。可能相对于台门经历的无数个斗转星移,我的没几年时光在你眼里简直短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但是正如你铺道地的蛋石,一块紧挨着一块,我也有着述说不完的珍贵回忆。
大人们说我是挨着板壁,撑着地勃(门坎),开始了七冲八跌的丫丫学步。有了你坚强的依靠,我渐渐地学会了走路,慢慢地长大,开始懵懂地去观察理解体验这个老台门里的人世间。
道地里谁家的兰香花开了,那就是春天要来了。农村里春节后的大事就是清明上坟了,那时各家各户都要捣青麻糍来祭祖,小孩子喜欢吃糯米饭,主家就会在捣之前,抓一把出来,分给小孩子们吃。而大人们哪家劳力好的,都会不请自来帮助捣。在我小孩眼里,孝法阿叔,武科阿叔那是能人,这么大的石锤在他们手里,举重若轻,忽上忽下,没一会功夫就捣好了。铺上松花粉擀平就大功告成了,主家会客气的分一些给帮忙的人家。这样的互帮互助,尤其在台门里的红白喜事上显得更为明显。借出自家灶头,锅碗瓢盆不说,男的做忙童,女的做洗刷碎活,那都是台门里大家约定俗成的一种自发行为,不计酬劳,不谈报酬。
过了忙碌的春播,转眼就到了夏天。立夏,小孩们重要的活动就是堂屋前的颇具仪式感的竹篓称重,和一年一度的立夏鸡子对撞大赛了。初夏即逝,炎夏到来。白天,大家都躲在台门的弄堂里乘凉。傍晚,大家都会先在道地上泼几桶水,等天黑晚风吹起就凉下来了。再点起驱蚊的艾草把,娱乐活动也就开始了。台门里哪家电视机好,就叫哪家摆出来播放。聊些大头天话也就算了,大人们为什么要聊鬼故事,为什么要看《聊斋》(那电视剧的鬼火到现在还记忆犹新),使我老是想着堂屋里面那个大人口中的“风车老虎”,会什么时候出来把我吃掉。因为我真的看到过那个风车下,游走过一条巨大的铜钿花蛇,还有刘家大爷晚上骂人时回荡在台门里,那句至今未解的瘆人的口头禅“黄昏头(里)个冬瓜”。
过完我的惊悚夏天,就是忙碌的秋收季节了,台门里的人们就没这么空闲了,割稻晒谷,打番薯粉,晒冬腌菜.......,那是大家最忙碌的时节了。晚上,台门里各家早早就关了灯,为了明天的劳作,都休息了,安静得只剩下几声猫叫和狗吠。
台门里的冬天是一年中最热闹的季节,那时每家每户基本都养着年猪,天还没亮,嗷嗷的猪叫声响起,就是哪家猪要过不了年关了。谁家杀猪,都需要几个壮汉来给年猪五花大绑,邻舍隔壁的男劳力自然会来帮忙。杀猪这个刀光剑影的血腥场面我自然是不敢多看的,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小孩关心的自然是吃。我最忘不了的美食就是自家猪熬的猪油渣,大人还在熬的时候,就站在灶台边等了。熬好,蘸着酱油吃,那是天底下顶美味的东西了。
当然,忘不了的,还有台门里那些一起玩大的童年小伙伴。云峰,你用洋车剪刀剪油毛毡垫做枪子弹,被你妈竹丝暴打,躲到前山,害得我们大晚上找得好辛苦;志军,你的皮肤为什么晒不黑,而我们其他人一个夏天玩下来,都晒得像黑炭一样;亚龙,我们一起抓来养的狗都死光了,为什么就你的还活着;小环,你最小,怎么被你想出来带大家到好几公里山路外的巧英水库去钓鱼,吓坏了各家妈妈们;而我,却是自以为能用笨重的柴刀削出毛竹宝剑,就认为整个地球都在踩在脚下,披个斗篷就能成为像恐龙特急克塞号一样的大英雄了。
搬出老台门前,我由爷爷奶奶带着,其实最忘不了的还是他们。忘不了每天晚上给奶奶后背挠痒痒时,她惬意舒服的表扬声;忘不了每天晚上撒尿,奶奶用一个专门的塑料大茶杯给我接尿时哗啦哗啦的响声;忘不了爷爷用跟我撒尿杯长得一模一样的茶杯,咕咚咕咚的喝茶声(真怕他搞错了);更忘不了,奶奶经常在灶头的里陶镬煮上满满一锅的番薯或者饭瓜当点心吃,直到现在我看到番薯饭瓜还感到害怕。当然也有没吃怕的台门口那爿豆腐店里浓郁醇香的豆浆,直到现在我还喜欢放糖喝,因为小时候一直就是喝甜的。
离开老台门已经三十几年,那里已经没有昔日热闹的场景。住户零零碎碎,已经十不存三。站在熟悉的台门口,我思绪万千,曾经的老人大多逝去,那时的中年都已经年迈,彼时的孩童都已步入中年。而我们的后代都跟随我们中年一代各奔东西,各自生活,台门里已经后继乏人。改革开放后的几十年,可能是我们中国历史上变革最大的时期,包括农村社会结构的大变化。而我们八零后的一代,可能是原汁原味经历台门里的那些旧事的最后一代了。
这就是那个我回得去的家乡,也是那个回不去的故乡。
谨以此文纪念下那些逝去美好的时光!那些值得回忆的台门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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