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味茶香新昌】：茶香三记

迪丽寿桃 · 发表于 2025-4-10 09:34:12

新昌的茶园，我是去过的。去时正值清明前后，茶芽初吐，山间雾气缭绕，远远望去，竟似一幅水墨画，只是这画中多了几分生气。

一、采茶记
      晨光熹微时，山岚尚未褪尽，茶园里已经人影绰绰。采茶人腰间系着竹篓，十指在茶丛间翻飞如蝶。那手指是极有灵性的，专拣那"一芽一叶"的嫩尖下手——拇指与食指轻轻一掐，芽叶便离了枝头，连半点犹豫也没有。老茶农说，采茶要趁露水未干时，这样的茶叶才饱满水灵。
   我试着采了几片，不是掐断了茎，就是带下了老叶。我看了看旁边的采茶女，她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直不停，一掐一个准，竹篓里的嫩芽渐渐堆成小山。她的指甲缝里沁着茶汁，染成了淡绿色，倒像是一种别致的蔻丹。
   "采茶要用心。"她注意到我便说着递给我一片嫩芽，"你看这芽尖上的白毫，多像初生婴儿的胎毛。"我凑近细看，那茸毛在晨光中泛着银光，叶脉里还噙着昨夜的露珠。
二、制茶记
   茶坊里蒸汽氤氲，木梁上垂下的蛛网在热气中轻轻颤动。杀青的铁锅烧得发红，茶叶入锅时发出"嗤"的一声响，像春蚕咬桑。制茶师傅赤着膊，手臂上青筋暴起，手掌在锅中快速翻搅。茶叶在他掌下翻滚、跳跃，渐渐褪去青涩，溢出清香。
   "要听茶叶说话。"老师傅抹了把汗，将一捧茶叶举到我面前，"你听——"果然，那些蜷曲的叶片在冷却时发出细微的脆响，像是窃窃私语。我忽然明白，制茶不仅是手艺，更是一场与茶叶的对话。
   揉捻的工序最是费力。茶叶要趁热揉捻，师傅们的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茶叶上，立刻就被热气蒸发了。他们揉捻的动作带着某种韵律，时而轻柔如抚琴，时而用力似打铁。茶叶在他们手中渐渐变得紧实，渗出晶莹的茶汁，沾满了他们的手掌。
三、品茶记
   品茶的屋子临着山涧，窗外一株老梅正开着。师傅取来今年新制的"望海云雾"，茶叶蜷曲如眉，墨绿中透着银白。水是刚取的泉水，在铁壶里咕嘟咕嘟地响。
   "看好了。"师傅说着，先用热水烫过白瓷盖碗，投入茶叶，注入少许热水。茶叶在水中慢慢舒展，像睡醒的婴儿伸着懒腰。片刻后，他手腕一倾，一道琥珀色的茶汤流畅地注入茶海，再分到品茗杯中。
   我捧起杯子，先观其色：茶汤澄澈明亮，泛着淡淡的金黄；再闻其香：初嗅是清冽的山野气息，细闻又透出蜜糖般的甜香；最后小啜一口，茶汤在舌尖打了个转，初时微苦，继而回甘，喉间顿觉清润，余香在齿颊间久久不散。
   "这茶啊，"师傅眯着眼睛说，"头泡如少女，羞涩含蓄；二泡似少妇，韵味渐浓；三泡是老妪，历尽沧桑。"他说着又续上一泡，果然滋味更显醇厚。
   山风穿堂而过，带着茶香和梅香。远处传来采茶女的山歌，飘飘荡荡地落在茶汤里。我忽然觉得，这一盏茶中，盛的不仅是水与叶，更是一整座茶山的春意，是采茶人手上的温度，是制茶师傅掌心的老茧，是新昌人千百年来对茶的痴情。
   茶过三巡，日已西斜。茶渣在碗底舒展开来，竟是一片完整的叶子，仿佛在诉说着它从枝头到碗中的旅程。师傅说，这叫"叶底留香"，是好茶的证明。我轻轻摩挲着那片茶叶，它的叶脉依然清晰，边缘的锯齿依旧锋利，只是颜色由翠绿变成了黄褐，像一位褪去青春却更显风韵的妇人。
      暮色渐浓时，山间的采茶人陆续归来。他们的竹篓里装着满满的青叶，脸上却不见疲态，反而带着收获的喜悦。我想，这片茶园养活了多少代人，又见证了多少故事。而此刻，它正将最精华的部分，通过这一盏茶汤，娓娓道与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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