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摇啊摇，摇到湖莲潭

越人朴睿 · 发表于 2020-4-12 13:0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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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不是那么遥远的过去，就好像如今有些早餐店爱把自家做馒头的跟工农路陈喜扯上关系，那时候横叼着香烟的小年轻，也有挺喜欢说他师父是山兔的徒弟，或者牛的徒弟、蛤蟆的徒弟。他们若惹到你，而你不服气，可以跟他约定几月几日几点钟湖莲潭边等，没来的就是怂炮弹。至于单挑或者群架，则丰俭由人了。

　　那时候的湖莲潭，水电站方向以外，岸边房屋不栉比，柳树未成荫，只有一条长长的机耕路在大片的稻田和隐约可见的村落中划向远处冷湖——我记得有一回，城里两帮年轻的破脚骨联手跟新民乡的村民约架，地点就选在这里。准备了西瓜刀和自来水管，以逸待劳、自信满满的破脚骨们怎么都没想到，对手居然是全村倾巢而出的男女老少。村民们手持绑了柴刀、镰刀的竹篙这样的重型武器，从一辆辆机头还冒着浓烟的手扶拖拉机上跳下来，让他们傻了眼。最后，两军对垒，隔空互骂，并且互掷一些废品收购站原本整齐码放在路边的空啤酒瓶以后，这一事先张扬的战斗草率收场。

　　跟现在比起来，那简直是湖莲潭的蛮荒时代。在蛮荒时代，机耕路的另一边，隔着东拼西凑的菜地和零星的池塘，才是城东小学。我在城东小学读过三年初中，那会儿叫城东中学。

　　城东中学有夜自修课，本来我挺享受下课后一个人从湖莲潭边走回旧东门的，直到发生了状况。我十分清楚地记得，当时夏季，晚上月色撩人，而自己在机耕路走着，并没有注意到岸边伫立一位白色连衣裙女子。女子长发披肩，静如止水，一直面朝湖莲潭，给人随时要纵身一跃的错觉。我发现她的时候，已经距离不到十米，而比我突然怀疑她并非人类更恐怖的是，她也发现了我。

　　她缓缓转过头，平静地瞅了我一眼。狭路相逢。

　　记得是一张相当年轻、也十分好看的脸，然而皎白月光投洒在她面无表情的脸上，立即烘托出异样的氛围，湖莲潭边的空气仿佛都已凝结，可把我吓坏了，连转身逃跑的勇气都丧失殆尽。

　　幸好身后一阵嬉笑声及时地打破沉寂，有几个学生也往这边来了，虽然他们尚在远处，但是刚好足够我壮起胆子从白色长裙女子身边硬闯过去。我没有再看她一眼，是不敢看，而且，我才走过她的身后，没来得及卸载刚才的强装镇定，就让一骑绝尘的姿态给覆盖了。

　　打那以后，我再也没敢去湖莲潭边走夜路了。

　　湖莲潭给我最美好的印象跟鱼有关。每年放干蓄水的时候，湖莲潭中人满为患。装备比较专业的去山边深水区撒网捕鱼；手动能力强的，则去水电站闸外斜放竹排拦截，鱼虾们会让泄水口的急流冲上竹排，简直立等可取，羡慕死我们这些马头驹；但人家碗里的，我们羡慕并没有卵用，我们追随拿着簸箕的大人们才是明智之举——机耕路边已干涸的浅水区仅剩的几个水洼里，三个手指宽、甚至巴掌大的鲫鱼还是有几条的，那可是真正的野生鲫鱼。

　　我抓鱼并不是自己想吃鱼，我把鱼抓回家，让母亲红烧或者清蒸，然后父亲吃得津津有味，赞不绝口，这样我就有了参与养家糊口的荣誉感。为了这份荣誉感，我不惜放学以后抓鱼到天黑，而且直到湖莲潭内已经抓不到像样的鱼，继续加入其他中学生小学生组成的抓鱼军团，去机耕路另一边的零星的池塘里冲锋陷阵。那儿的水位也随着湖莲潭下降了，只淹过我们的膝盖和大腿。

　　但那儿是养鱼塘，每年的这个时节，养鱼塘主枕戈待旦，如临大敌。当时我的抓鱼技术已经跻身上流，我们进入池塘以后，迫不及待地撅起屁股去摸鱼的准是新手，会受到我们的鄙夷。不过我们需要他们，需要他们走来走去，把池塘中的水搅得足够浑浊。用不了多久，大大小小的鱼被迫浮到水面补充氧气，我们只需要根据鱼头的大小选择抓捕对象，简直手到擒来。而一旦哪个抓到大鱼，欢呼雀跃起来，正赶回家扒几口晚饭吃的可怜的鱼塘主就接到密探来报，然后老远就能听到他带着哭腔一路喊来：鲫鱼可以抓，大鱼是我养的，大鱼是我养……

　　但我们这些小混蛋才不管这些呢，他也拿我们没辙。现在想想，也真是内疚。

　　如今，零星的池塘已经被土方填埋，变成湖莲潭公园的一部分，人们在这散步，在这跳舞，在这练太极拳和打羽毛球。蛮荒时代的湖莲潭只存留在我印象中，让我漫步于此，倍感亲切。有时候我分不清楚自己更喜欢什么年代的湖莲潭，但终究觉得，眼前景象真让情怀中的给替换掉的话，它一定会慢慢成为我不喜欢的样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