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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10月1日骤然腹痛，2日增强CT结果显示柿结石肠梗阻，必须开刀。我也纳闷，柿子年年吃，往年吃更多，都没出事，怎么这次才吃几个就成结石还把小肠给堵了？对此，医生是这么说的：每年这个时候都有几个因为柿子来医院开刀。很多人吃了都没事，但出事只要一次。各位，吃柿子还是小心点为妙吧。
俗话说得好，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因为吃了几个柿子，把自己送进了医院，小肠挨了一刀。也真是替肠子感到委屈，明明是嘴巴在享受，挨刀子的却是肠子，躺枪的还有肚子。
这个国庆小长假，全部内容是疼痛。在医院过了重阳，又过了寒露，我却直挺挺躺着，不能动，不能吃也不能喝。
没有经历过肠子开刀，不足以说疼痛。如果以后要表白，那么我会说：我愿做你的一截小肠，你就是那一声咳嗽。
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肝肠寸断。拥有的时候不觉得，一旦失去，连呼吸都带着痛。术后的每一声咳嗽更是痛到钻心。
假期医院尤其忙碌，床位紧张，术后醒来已身在ICU，周身插满各种管子，手术过程自己一无所知。ICU住了一晚，第二天下午才被转出。住进了一个六床位的大病房，全满。
我对面床铺是位75岁的大爷，大爷的儿子是位大孝子，大爷和他夫人宛如一对神仙眷侣。我住进去的时候大爷已经住了十多天，只知道肠子动过手术，已经能下床走动，就是一直不拉大便。虽然有孝顺儿子日夜无微不至，大娘依旧一刻不曾相离。
孝子是位厨师，已经在阿尔及利亚工作了十年，一听父亲病情，火速飞回。每天耳朵里都能听到大孝子送一日三餐时一番厨子本色论调，食物营养搭配，如何进补，每一样都亲自操刀，并叫父母不要心疼钱，真是心细如发。孝子也很随和健谈，一天下来就跟病房里各位都熟络了。孝子更是热心肠，经常问这个要不要帮忙，问那个要不要搭把手。常说聚在一起就是缘分，既然在这里大家就是一家人，理该互相帮助。夫以为，孝子一番言论颇有《世说新语》的味道。留心去听，果然。
大爷隔壁是个20多岁小伙子，做完肛瘘手术，已经能自由活动。有时晚上回家住，早上背个包，吹着口哨进来。有一次见他拎一包纸巾掩着屁股蹦着去洗手间，明明躺着不能动弹，身上各种疼痛，看了这场景竟然想笑。
小伙子隔壁也是个年轻人，大晚上一身轻松地走进来，这俩年轻人都比较活跃，三言两语也就熟络了。一问，是准备做疝气手术，晚上要喝掉两大壶加了泻药的开水。然后看他在卫生间进进出出拉了一晚上。到底年轻，上午手术，晚上就被扶着去洗手间。年轻人健谈，听了几天大家对他的家庭工作生活大致有了个了解。
年轻人对面是位中过风的大娘，双臂肿胀，无力，已住院多次。大娘话特多，絮絮叨叨，且多埋怨。我那时还无法下床，光听声音，以为住着个祥林嫂。小到开灯关灯，自己老公孩子，家长里短都要说几句。按过铃护士来迟了也埋怨，扎针疼了也埋怨。事无巨细必要絮叨两句心里才舒坦。对面的年轻人竟有耐心跟她唠嗑，不禁心生佩服。
在我住院的第六天，隔壁病床来了位可爱的倔老头，他来的时候是晚上，丰神俊朗地大踏步走进来，一点看不出是个病人。其实刚做过肠镜，顺便摘了粒息肉。医生要给他做心率监护，他就一直嚷能不能吃东西？医生说不能，倔老头又问，那什么时候能吃？医生答，明天查房以后看情况。
到了第二天，医生告诉他只能吃点流质。他又嚷嚷起来，饭我都吃得下，怎么不能吃了？一边嫌弃米汤没味道，一边转头问病房众人，你们看我多少年纪？大家纷纷猜起来，60多？50多岁？他神气起来，告诉你们，还有六个月过八十大寿。
倔老头儿孙成群，白天呼啦啦涌进来一大帮人看望慰问。到了晚上，倔老头就把他们都赶走，说不需要陪床，不痛不痒的，我一个人就行了。赶走儿子之前，倔老头说米汤太寡淡，想喝馄饨汤。顺利骗到一碗馄饨之后我听到声音不对，让老公过去看看，他说喝汤呢，喝汤。我始终怀疑倔老头偷偷吃了个把小馄饨，最后让他把碗里的馄饨都挑出来扔掉，这才安心。
在我住院的第八天，对面的大爷终于出院了。
大爷一家刚离开，住进来一对老夫妻，老夫妻来城里逛街，没想到大爷痔疮大出血，就住了进来。午睡过后病房里开始热闹起来，我也精神不错，小便之后自己拿出小本子来坐在床边作记录。对面大娘就过来问我妈，你闺女生病了还叫写作业？原来大娘眼花错把我当成学生了。我妈就说了个详细，顺便把我儿子多大也给交代了。大娘连连惊叹。
祥林嫂出院后，进来一位做肠镜的大爷。刚做完肠镜的大爷捧着个大苹果，已经啃完半个。我对面的大娘说话了，这个师傅牙口噶赞，大苹果啃得咔嚓咔嚓，喷喷香。我们两老牙都不好，正月里一箱苹果一个没吃，好好的舍不得扔，过过么看看烂了几个拣出来扔扔掉，过过么又拣出来烂苹果扔扔掉，到五月份一箱才扔完。我这还没拆线呢，咳嗽也终于熬过来了，这大娘几句话，我感觉伤口要笑裂。
这位大娘和之前那位中过风的大娘，那位如果说是祥林嫂，那么这一个就是刘姥姥。
护士拿着一只大水杯里头放一包泻药，过来叮嘱大爷晚饭后不能吃东西，明天早饭也不能吃，这个药用两壶开水泡开喝完拉完。刘姥姥指着泻药对她老伴说：听见了？这个是你明天的早饭。
大爷有些尿频，术后只能吃点流质，这天午餐只喝了一罐牛奶，大爷想再喝一罐，刘姥姥说，少喝点，好少跑一趟厕所。
手术后大爷依旧身轻如燕，健步如飞，一天跑无数趟厕所。老伴问他疼不疼？他答得干脆：一点啊不痛。
术后护士每天用光子治疗仪给大爷照屁股。刘姥姥怕位置不够准确，亲自捧着形状像帽子的遮光罩，挪来挪去，企图对准中心位置，一不小心帽子还给扯了下来，她自己忙活了半天也没套回去。对面的我看了个清清楚楚，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肛瘘小伙的铺位空了一天之后进来一位大姐，大姐住了好几天，陆陆续续做过肠镜，胃镜，B超，一直查不出具体病因，就是乏力，容易呕吐，疑似甲亢。大姐瘦弱，穿着睡衣，始终面带笑容。大姐话不多，别人问她，她也说。后来渐渐熟了，大姐对我颇多照顾。
后面进来的几位都是做肠镜，喝大杯泻药，发现肠道息肉直接摘除。术后除了第一天只能喝流质，不影响起坐，行动自如。
要说整个病房最痛苦的人，那就是我。前三天根本无法动弹，只有疼痛。疼到支撑不住的时候我就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时间是良药，熬过去就没事了。这三天里，听见别人放个屁都要羡慕一阵。因为护士每天都要问一句：放屁了没？胃管插了整整三天，全麻引起胸腔积液，术后第四天拔了胃管就开始咳嗽，每一声咳嗽都是撕心裂肺的疼，咳嗽起来还没完没了。整整一周吊瓶一刻未曾停歇，诸多液体混杂着在我血管里奔跑，川流不息。每到半夜，就感到身体燥热，手心出汗，开始以为天热，后来才发现是我在发烧，一身冷汗，衣服湿了干，干了湿。各种液体日夜不息地流进体内，造成身体浮肿，左手肿成猪蹄，换右手继续挂，直到两只手都肿成猪蹄，连身体也成了注水猪肉。整整一周滴水未进，倒是不饿，就是特别想喝水。护士隔三岔五来抽个血，最可怕的是抽动脉血，疼到痉挛。一次没抽好，腿上大片淤青至今未消。我这么怕疼的人，受尽了病痛折磨，心情灰暗到了极点。夫每半小时拿棉签沾水给我润唇，流进嘴里那一小滴甘甜得简直就是神仙水。
住院期间，母亲和丈夫轮流照顾。夫自不必说，母亲每天给我梳头，喂我喝水，扶我起坐，悉心照料。童年缺失的母爱，没想到在一场病痛中得到弥补。
第一次被扶着下床，眼前一阵晕眩，步履维艰，每跨出一步都像是冒险。
第八日，拔了伤口导流管，晚上也不输液，第一次感觉睡到稳妥，老公也终于安心睡下。结果半夜十二点被值班护士从深度睡眠中唤醒，问：你的管子呢？甚恍惚，心想我是谁我在哪？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答：白天已经拔了呀。
拔除各种管子后能自己缓步行走，病房在走廊末端，每天都要沿走廊走几个来回，然后站在九楼窗前，看外面高楼之间的霓虹，从左边的大佛城，越过城中新的旧的楼房，望到右边灯火辉煌的天姥阁，仔细辨认哪里是哪里。
看腻了就去电梯出口的窗前看看川流不息的鼓山路，以及道路两旁翠绿的香樟树。平时没有细心观察，现在才觉得作为行道树的香樟树是如此好看。这座城市不大，窗前一望也就望到尽头，穿过不多的楼房，尽处是淡淡山峦，笼罩在雾霾之下，朦胧，看不真切。
从前总要睡到日上三竿，现在每天睁着眼睛等天亮，6点不到就挣扎着起床，然后沿着走廊来到电梯间窗前看看风景，以及医院大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们。这个早晨，一只浑身洁白的白鹭扇动翅膀，飞过高楼，把城市点亮。心里莫名涌起一股暖流。肠道重启成功，终于可以出院了。
和我同一天四人出院，还没等床铺更新，新的病人已经被推了进来，病痛折磨之余，依旧会有人间温情上演，只是我再不愿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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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0-22 16:5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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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0-22 19:09:4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