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醒乡愁记忆

一切都刚刚好 · 发表于 2024-4-17 09:45:25

来源：绍兴日报 http://epaper.shaoxing.com.cn/sx ... 404/17/node_07.html

俞海萍（作者系《光明日报》政治经济部主任记者）

　　一本乡镇的地方志能做成什么样？说实话，在拿到手之前，我对《新昌彩烟文化志》并没有多少期待。但当这本大部头的书放在我面前时，我出生的那个地方在我面前生动、鲜活、丰满了起来，那些我知道的和更多不知道的故事，在我面前徐徐展开。

　　我惊喜地对梁富铨先生等20多名义务编写的团队成员肃然起敬。我脑补出了他们实地踏勘田间地头、山川河流、公路桥梁、道观寺庙、大院民宅，调查了解古建筑、古墓葬、古遗址、革命遗迹、碑刻铭文、风俗习惯、特产、方言、民歌民谣，积极参与测绘地形、绘制图纸、掌握数据、拍照记录的情景。

　　是他们的辛苦，给我们留下了这些珍贵的资料，让这些树、石、山水，人、物、故事，一一呈现在我们面前，让更多像我这样出生于此、却远离故土的人们，思乡的回忆之中有了更具象的承载。此外，该书设计考究，装帧精美，资料翔实，鲜少有字词错误，也彰显了编写团队的素质之高。很多章节中，不仅资料搜集详备，而且文字考究，文采斐然，无处不透露出编者的用心和才华，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彩烟文脉的传承。功德无量！我珍惜地一页页翻阅，搜索自己和这块土地联结的蛛丝马迹。

　　我出生在彩烟（今回山镇），在彩烟生活了7年时间。5岁那年父亲从回山镇调往双彩乡，着手建设绍兴市第一所希望小学——觉苑希望小学（我欣喜地在该书大事记中，翻到了这一条信息），我随他前往双彩上小学。后来父亲调往南明小学工作，我便随其到城关镇学习、生活。岁月再变迁，我依然记得在彩烟的那几年时光，无比艰苦、无比美好、无比独特。那个山坳里的老学校条件之艰苦，我仍记忆犹新——漏雨的教室、泥泞到提不起脚的黄泥地、天不亮就起床跋涉一个多小时山路来上学的小学生……即使年幼，我也已经知道父亲和他的同事所干的事业的意义，从拆迁动土，到建设施工，没日没夜，其中的艰辛，至今历历在目。在我离开的时候，一所崭新的学校已经在那里生长起来。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留存着我最美好的幼年记忆：放学后，随年轻的老师去田边采花摘叶，柔风吹着，快乐地想要唱起来、飞起来，夕阳打在茶树上，至今仍在我的记忆里闪烁光芒；中秋节晚上，年轻的、年长的老师们围坐在泥土的操场上，做游戏、演节目，捧腹到直不起腰来，笑声在偏僻的山村回荡。这是一个缩影。筚路蓝缕中的苦中作乐，这简直是彩烟人身上最动人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这些，至今仍是我最独特难忘的记忆，弥足珍贵，给我力量，影响我深远。和生于斯长于斯的人相比，我与彩烟的联结，还是太少太少了。但对那些和我一样的“游子”来说，这本书却让我们走到哪里，都不会忘记是从何处出发。乡村是中国的根。因为工作的需要，我到过很多乡村，他们有的精致，有的辽阔，有的凋敝，有的富庶，差异之大，远超想象。这些“个性”迥异、气象万千的乡村，共同孕育出一个蓬勃向上的中国，值得为其“著书立传”。

　　费孝通先生说，中国人的生活是靠土地，传统的中国文化是土地里长出来的。那么乡镇村志就是土地里生长出来的文化果实。在社会急速变迁、乡村大量消失的今天，乡镇村志既为我们保留了传统文化的历史影像，也以其丰富的编纂成果和文化内涵展现出深远意义。

　　《新昌彩烟文化志》显然是一本高质量的乡镇村志代表。

　　它承载着乡愁故事，是传承优秀传统文化基因的“精神宝库”。留得住乡愁、记得住乡音、忘不了乡思。书中，《饮食特色》篇，每一个节气中，属于彩烟人的特色饮食，记载得细细密密，清明捣麻糍、中秋吃圆沙、重阳做青团、过年蒸岁糕，童年的记忆和味蕾一同被唤醒，让我在2000公里外的北京“馋虫”上身。《方言俗语》篇，不仅对方言和俗语民谣进行了集萃和整理，还考证其根脉、归纳其特点、分析其内涵。没错，方言是胎记，饮食和语言，正是一个地方人们之间的“最大公约数”，随时被唤醒，永远被铭记。

　　它展现了文化自信，是承载精神共富的“文化沃土”。我很惊喜地发现，《耕读传家》篇是书中浓墨重彩的一篇。在地理条件并不十分优越的彩烟山水间，彩烟人耕读传家久、诗书继世长，祖祖辈辈以耕为本、以读为先，民风淳朴，崇文尚礼，实为难得。此外，该书还对尽责尚忠、遵礼尚孝、清正尚廉、乐善尚义等传统美德故事进行汇编。这种文脉相承、美德相传，凝结成彩烟人身上的一股精神，成为一代代人精神共富的文化沃土。

　　它描绘了乡村发展，挖掘出赋能乡村振兴的“源头活水”。知所从来，方明所往。书中不仅有深厚的过往，还有鲜活的当下。最难写的是“当代史”，这种努力需要勇气。从乡贤名士的罗列，到民间文艺的整理，再到公共卫生的发展，无不展现了欣欣向荣的彩烟发展，是新时代中国基层社会治理的生动缩影。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新昌彩烟文化志》在“记录”的同时，还在探索“提炼”。书中将“彩烟精神”独立成篇，探讨孕育彩烟精神的生存环境因素、历史人文因素，将彩烟精神提炼为吃苦精神、勤奋精神、耿直精神、义勇精神、守信精神、尚学精神、创新精神、协作精神、实干精神。它们是流淌在每一个从这里走出的人身上的精神血脉。

　　这已经超越了一本普通地方志所承载的职能，显得弥足珍贵。

　　随着经济社会的不断发展，从“乡村的消失”，到“乡村的回归”，乡愁记忆被唤醒，我们走过了很长一段路。对现在的年轻人来说，物理上的乡村生活或许走远，但是在我们的精神深处，永远留有那一片土地。

　　当我看到上宅村的圆柏、植林村的枫香、大宅里村的朴树，故乡的山水，在这本书里被记录、被留存，突然觉得心安，无论我走到哪里，它们都在那里，是我出发的地方，是我继续前行的底气。